自古以来，人们便喜欢在造物时添加各种装饰图案，即便是原始先民，也会在粗糙捏就的陶器上作几道弦纹或绳纹，这一行为的背后，深藏着人们对美对艺术执着的追求。

而经过数千年的技术发展和审美演变，漆绘、錾刻、景泰蓝、掐丝......工艺的进步使得越来越丰富的纹饰涌现在造物领域，成为各式器具上的点睛之笔，甚至积淀出了深厚的文化内涵。

传统家具的纹样文化亦源流甚早，唐宋时已经相当成熟，到明清时随着家具制造的兴盛，纹样也愈发成熟与丰富，其中便包括我们今天要谈的吉祥纹样。

清乾隆 剔红福字盒 故宫博物院藏

吉祥纹样是伴随着古典祥瑞文化发展逐渐丰富的，这一文化在武则天时正式形成，其时，有僧人名白云子，撰写了一本《稽瑞》，其中将祥瑞分为五等，从好到次分别是佳瑞、大瑞、上瑞、中瑞和下瑞，其中囊括龙凤麟龟、日月山海、奇珍异草等等。

胡德生先生便曾在《传统家具与传统观念》中详细阐述了传统家具装饰纹样中所包含的祥瑞文化。恰逢新春佳节，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传统家具上的吉祥图案有哪些，这些图案又能为人们带来什么样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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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几何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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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纹 是家具上较为常见的几何纹饰，这种纹样由早年陶器和青铜器上的雷纹演变而来，因形如“回”字而得名。在此基础上，人们又改造出了连续不断的、单列间断的、还有一正一反成对的，通常用于作纹饰的边框。这一纹饰的寓意来自它的形状—— 富贵不断头 。

回纹还有一个十分经典的变体——拐子纹 ，拐子纹虽然中间断开，但整体上连接完整，如卷草一般蔓延不断。且其一则形状如龙，还常常和龙纹结合成为“拐子龙纹”，二则名中带“子”，故而寓意比之回纹更为丰厚——子孙昌盛、安宁富贵 等等

清 紫檀木嵌剔红靠背宝座 故宫博物院藏

云纹 的常见不逊于回纹，因云无定形，可任意发挥艺术创造力，我们能在家具装饰上看到的云纹也多种多样，包括结合了灵芝形状的如意云纹、清逸出尘的流云、典雅庄重的四合云，以及朵云、勾云、三叉云等等。

这种纹饰也常被用作其他纹饰的配角，尤其多和龙纹、蝙蝠纹等组合，以增其神异。云纹常被称为“庆云”、“景云”等，它的寓意我们可从《瑞应图》中了解：“景云者，太平之应 也。一曰：非气非烟，五色氤氲，谓之庆云。”

在众多几何图形中，除了基础的方圆，人们还对一些独特的形状情有独钟，如方胜纹 。这种图形是由两个菱形压角相叠而成，又名“金胜”。胜实际上是西王母佩戴的一种发饰，具有神性，《宋书·符瑞志》中还称“金胜”在“国平盗贼，四夷宾服 ”后才出现，可见其象征意义之深厚。

清 紫檀木雕方胜纹琴桌 故宫博物院藏

除了图形，中式家具中往往还有一些直接使用字或者由字演变而来的图案，在这一部分，首推的便是“福”、“寿” 二字，其寓意无须多言，但制作家具的工匠并不满足于此，他们结合了传统书法文化，将线条的艺术几乎做到了极致。

仅寿字一种，我们便可见到各种字体的寿出现在家具上，比如故宫这一件黑漆描金嵌玉寿字炕桌，其上描金各种篆书“寿”字共一百二十个 。除此之外，还有圆形的“团寿”、长条状的“长寿”，一个求的是团团圆圆，一个求的是长命百岁，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人笃信的“以形补形”。

清 黑漆描金嵌玉寿字炕桌 故宫博物院藏

除了的汉字，一些来自于其他文化的字体与形状也因为其深刻的影响而被纳入家具装饰中，其中典型的便是“卍”字纹 。卍是一种象征着火或太阳的宗教标志，在梵文中，它的意思正是“吉祥之所集”，常出现在释迦牟尼的胸前，有 万福万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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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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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纹饰中的人物亦不少，上至诸天神佛，下到文人童子，都可能出现在家具纹饰中，不过这种纹饰往往还伴随着其典故，故而常以完整的图景形象出现，在此我们仅选几个（组）经典的人物进行说明。

提到家具纹饰中的神佛，的一个就得说八仙 。关于八仙的传说有许多，诸如“八仙过海”、“八仙祝寿”等等，人们使用八仙，是希望借八仙的神通广大以镇妖伏魔、驱邪避害 ，同时，身为不老不死青春永驻的仙人，这一纹饰也饱含着人们对吉祥长寿 的祈盼。

在装饰家具时，除了直接描绘八仙的情景，工匠往往还化繁为简，以其各自的法宝代表他们，这种集合了葫芦、团扇、鱼鼓、宝剑、莲花、花篮、横笛和阴阳板的纹饰被称为【暗八仙】，和八仙有着同样的意义。

清 紫檀木雕暗八仙立柜 故宫博物院藏

福禄寿三星 可以说是家具装饰中的当红明星，以寿星为例，明以前他通常是“如意莲花冠，鹤氅、牌子、玎铛、白发、白髯 、执圭”的模样，明末才开始变成我们熟悉的白发白须、额头高隆的样子。

若是三星俱全，则如集齐“添福加禄多寿 ”之意，乾隆帝就尤为偏好这一题材，甚至摘取《诗经》、《尚书》和《易经》中的文字写成《御制福禄寿三星赞》。除此之外，献寿的麻姑、偷桃的东方朔、戏金蟾的刘海等神仙也颇受欢迎。

家具装饰中，除了神佛，亦有许多凡人的身影，其中较为常见的便是童子、文人、仕女等。以儿童游戏为主题的图景我们往往称之为婴戏图 ，除了能看到童子们天真娇憨的情态，还有着“多子多福 ”的寓意。关于童子的题材中，还有一种名为 童子执莲的，也表达着人们对子嗣绵延、家族昌盛的向往。

黑漆百宝嵌婴戏图立柜故宫博物院藏

同时，在屏风、木窗等家具装饰中，我们还能看到一些元素比较丰富的图画，工匠或用漆绘、或用刀刻，为我们展现出了一幅又一幅生动的人物故事图景。

这些故事多来自于名人事迹或民间传说，往往彰显着一些文人追求或传统美德。如此件清代人物故事纹窗，其下部绦环板上就用浅浮雕手法刻划了八个经典的古代人物故事，从左到右分别是取琴携砚、先饮三升、暗诵六经、葛巾漉酒、契同与席、大船称象、山翁醉归、投书而泣。

清 人物故事纹窗 观复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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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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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提家具装饰中的动物纹饰，首先便要从龙凤说起。古代传说中神兽颇多，但始终位于顶端的只有龙和凤，至于麒麟、神龟等，都要屈居于下。

作为民族的图腾，龙在悠久的历史中发展出了多种形状，有简化如线条的夔龙、螭龙，亦有描绘精细的四爪龙、五爪龙，根据不同姿态，还有升龙、降龙、正面龙、二龙夺珠等等。为了衬托出龙的神异威严，工匠往往还会加上漫天流云、汹涌波涛等大气磅礴的背景。

龙究竟有什么能力？《说文解字》中称：“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渊。”可上天，亦可入海，能兆瑞，也可除祸，任何美好的愿望都可以寄托在龙的身上。另一方面，无所不能的龙因为得到了封建社会中的天子偏爱，还被赋予了一层政治意义。

清中期 红木雕云龙纹宝座 故宫博物院藏

与之相对应的凤纹亦有着古老的起源，从远古的鸟纹演化而来。龙为鳞虫之长，凤为百鸟，它出身即注定不凡，还有着文人雅士向往的气节——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再则，在古代传说中，凤凰现世，则天下安宁。由此可见工匠在家具制作中使用凤凰纹饰，怀着怎样殷切的期盼。

清 黄花梨木宝座式镜台（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除了传说中的神兽，现实中存在的一些动物也因为各种原因受到了家具制作者的钟爱。如谐音“福”的蝙蝠 ，亦成为了动物纹饰中较为常见的一种，蝠纹精巧细小，既可连缀成边框，作为“寿”字的陪衬，也可和流云独成家具上的一景。

同样因为谐音而受到追捧的还有鹿（禄）、羊（祥）等动物，还有因名字在吉祥词中而被使用的象（太平有象），以及因为自身特性而脱颖而出的鸳鸯（恩爱不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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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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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家具装饰中的植物，那就不得不提到常见的卷草纹。卷草纹 作为一种基础纹饰，拥有曲线的柔美，却又不失动感和弹性，还给匠人留下了自由发挥的余地，故而经常被用于家具的细部装饰，或成为某些图景的边框，可以说是家具装饰中的百搭好物。

它的寓意来自它的生长特性——卷草生生不息、蔓延不断，正昭示着勃勃的生机和绵延不断的生命，恰好符合人对长寿、健康、子嗣的期待。

清 黑漆描金卷草拐子纹床（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莲花 也是古典造物纹饰中不可忽视的存在，能受到广泛的喜爱，除了源于它清丽的外形，更源于它被赋予的文化内涵。

一方面，它出淤泥而不染，是圣洁高雅的象征，正符合儒生君子为自己立下的模范；另一方面，它又是佛教徒眼中的圣物，不仅清洁，还带着吉祥寓意 。

除此之外，它因为名目众多，与之相关的吉祥词谐音也颇多，若称荷花，就谐音“和”，若称莲花，就谐音“连”和“廉”，自然能让人联想到一些和谐美满、一路连科、连生贵子 的好词。

清中期 紫檀木镂雕荷花纹床（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当然，百花各具风姿，各有所好者。其实除了花，还有一些特别的植物也常被用于装饰，如傲霜凌寒的松竹、饱满多籽的石榴、谐音“福禄”的葫芦、拥有无数传说的桃、因叶片宽大象征大业的芭蕉等等。

在众多植物纹饰中，灵芝 的特别在于，它虽为现实存在的一种草药，但却因传说被赋予了神性而被视为仙草。仅从明代的一首《灵芝歌》中我们便可以了解到灵芝的部分寓意：“...和致祥，寿无疆...子孙兮，宜振振。”可见其包含的寓意有 和谐、吉祥、长寿、富贵......

清 榉木三屏风围子罗汉床 上海博物馆藏

传统祥瑞文化博大精深，哪怕仅谈论家具上的祥瑞纹饰，一文也难以尽道。虽古人不知今人，今人亦不懂古人，有人求海晏河清，有人愿家宅安宁，有人盼富贵显达，有人望长寿健康，愿望或有不同，人们祈求吉祥的那份心情却是一样真诚的。